老将军的平凡华彩-——— 读李浩的《将军的部队》-□清尘
【报纸名称】:
【出版日期】2007.11.16
【版次】
【入库时间】20101230
【全文】
是将军,还是一个老人?在李浩的笔下,将军更像一个老人,一个古怪孤独的老人,和那个眼睛不好使、爱唠叨、整日胡思乱想,渴望找个伴聊天度日的老人无异,但他也确实是一个不平凡的老人。不但因为他有着既往峥嵘岁月的印记、赫赫卓绝的战功,更有着这个浮躁时代渐渐消泯的人性悲悯。这个从本真人性跳出的悲悯情怀,让我们日渐钝化而不自省的心灵感觉到羞惭,感受到宁静心灵的美好和人性的力量。 一个褪去华彩和功名身份的将军,其实与一个赤裸裸的婴儿有某种相似之处,老人和婴孩的心灵是敏感而纯净的,具有不掺杂质的明澈,同时又具备出世的智慧,因而比常人更能捕捉到生命的核,那种直击心灵的准确和真实往往在不经意间拨动了我们的心弦。“尽管他对我非常和蔼,可我总是有些拘束,和他说话的时候用了很多的心思。现在,我觉得他就像一个多年的朋友似的,我和他都是一样老的老人了。”主人公“我”也已经足够老了,眼睛又患有白内障,他切实理解将军暮年之后看似怪诞的行为。虽然世人都有一双清亮的眼睛,但未必能看清这个世界,被世俗遮蔽的眼睛是不屑也不能注视到人类精神深处的虚无和孤独的。 李浩以“我已经足够老了”和患有白内障的眼睛起笔,视角和叙事方式都颇为新颖独特:平凡老人和功勋战将的同构,白内障和“天使之眼”的重合,使得文本开篇就写出了意境和新意。“我已经足够老了”,还有一双患有白内障的眼睛,这在一定程度上暗含了“天使之眼”的象征意义和由此产生的深层意蕴。 与通过“白内障老人”引出名不副实的“威猛”将军带给读者的“陌生化”一样,在接下来的叙事策略上,李浩仍然牵引着我们继续着他的陌生化路径。将军对于他的木牌部队中个人情况的了解和独语是这篇小说的重彩,然而在这重彩的地方,李浩却处理得空灵飘忽、似乎未完成,只透过将军的只字片言,留给我们用想象来补充、回味,而且李浩重墨写出的一个迟暮将军一生中最看重的事情也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不是荣耀照人的战功战绩,不是英勇无畏的气概和决胜千里的智慧,而是一份宁静从容的坚守和眷顾:对一份无足轻重的回忆的坚守,对一种无声无息的悲悯情怀的眷顾。 作为一名将军,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莫过于军旅岁月,然而,缠绕他生命最深处的却是那些细碎残缺的、在别人看来无关紧要的“旁枝”,是一个个无名无字、黯淡发霉的已经牺牲了的战士的木牌。这正是李浩的胆识过人之处,也让其自身暗藏的人文情怀顺势流淌。只要没有特殊情况,将军每天最庄重最不可或缺的事情就是把两大箱子木牌部队认认真真摆列好,然后呓语式的对话、陷入往事的无尽追索和回忆中,谁的笛子吹得好,谁的脚特别臭……通过这些琐碎和细微的记述,李浩不仅复活了那些淡去的无名战士的面孔,也展现了将军和战士们之间那种特殊的战友情怀。 这无疑让我们经历了一种陌生而不乏深刻的思维碰撞。现在的很多作家更愿意记述那些高昂的情绪,风云际会的段章,宏大叙事已经成为当前文学创作的主流,而对一段莫名惆怅的个人感怀、一段语焉不详的岁月投注一腔绵密的笔力并不常见,更何况记述的还是一段不朽的光辉岁月,着墨的主人公是一个众人瞩目的将军。然而李浩还是借用“我”表达了他的见解:“那些书上或详尽或简略地描述了将军戎马一生,在那些书上,列出的是战争的残酷,将军作战的英勇和谋略,以及在艰苦生活中将军所表现的种种美德。书上没有将军跟我讲的那些人和事。说实话,读书上面的将军时我总是无法和我所接触的将军联系在一起,我总觉得,他们不是一个人,至少不完全是。” 因此,李浩笔下的将军是“私密化”的,是独特的平民式的。李浩只把将军“符号化”的英勇和智慧、无畏和决胜千里在读者面前“虚晃一枪”,而把大量的功力倾注在挖掘和书写“将军”深处的血与肉,让我们感同身受地体会着平凡的老人对曾经共处的“战友”无间的爱和深深的情。可以断言,暮年的将军是幸福的,他不但拥有实现人生价值意义上的幸福,更享有平凡朴素的幸福,而后者更弥足珍贵,因为有所依持,因为平静的正义原则,这也是他将军身份之外、平凡老人特征之外的不凡之处。而这足以让身处市场经济漩涡中颠簸的我们唏嘘不已。 “算计的人越急,社会越无度。运思的人越稀少,写诗的人越寂寞。”马丁·海德格尔在《暗示》中这样预言,然而富有诗性的李浩并不因此踌躇留步,而是探险远行,执著而从容地建构着他所理解的诗性和人性。李浩和他的《将军的部队》外表是平静的,充盈着沧桑感和控制的温情,但却微妙而悠长,隐藏着一个巨大的情感漩涡,拷问着现代人贪婪而虚弱的灵魂。不管什么样的时代,留存世间的绝不仅仅是闪烁的物象、纷扰的功名、你死我活的争斗,人性的美好和自省永远润泽着人类前行的方向。 (我省青年作家李浩创作的短篇小说《将军的部队》不久前刚刚获得了第四届鲁迅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