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已乘黄鹤去

【出版日期】2012.07.03

【版次】第B03版：人文天地/前海

【入库时间】201209001

【全文】

◎ 重阳

Tony是一名咖啡师，曾在我开办的咖啡馆里打工。而今，他不打一声招呼，神秘失踪已经一年有余。

那时咖啡馆一切都还刚刚起步，Tony背着一个书包就闯进了这间小店，接受了并不高的待遇，甚至要随我东奔西走去采购桌椅、器具和食材，并为了几块钱讨价还价一个下午。他背起刚买的沉重的操作台和石盆，在39℃的高温中，汗滴禾下土。

关于过去，Tony总是语焉不详。我只晓得他是广州人，全家至今挤在杨箕村的拆迁房中，等着政府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数字。然而在工作时，Tony面对咖啡的神情，就像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正向上帝祷告般庄严。然后，听着客人的夸赞，他才挤牙膏一般挤出一点自己的经历。我赫然发现，原来1600块雇佣的这位师傅曾是尖沙咀一代的咖啡馆红人，也曾荣膺广东烘焙比赛的冠军。自打Tony来到此处，他曾经的老顾客纷纷尾随而至，点名要求Tony现场制作昂贵的单品手冲咖啡。Tony的绝活是做爱尔兰咖啡，这是一种将咖啡、酒精和火焰完美结合的艺术品，观赏性远远高于饮用功能，每当女客人们围着Tony观看火焰倏然沸腾，我便暗自庆幸雇佣了一位性价比奇高的员工。他不但会做各式咖啡和调酒，还会切果盘、做意面，更甚至，他会修理各类机器，在集体电箱突然瘫痪的瞬间，他会迅速地变出工具，在电工赶来前神奇地把电接好。

可我无法解释Tony的分裂。面对其他服务员，这个三十多岁、高大壮实、梳一条小辫子的男人，态度总是简单粗暴，女服务员常被他的傲慢气哭。人人都认为Tony大男子主义严重，都为其难以相处耿耿于怀。然而，还没等我坐下来和他好好谈一谈，他就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那时我们又聘用了一位海归女咖啡师，这女孩一来就发现了Tony的问题，本着八卦到骨头的精神，设下无数陷阱，终于让Tony的秘密浮出水面。那一天，Tony老老实实地承认，他之所以脾气如此恶劣，是因为他喜欢男人。他怕我们因此对他多有歧视，如是故作爷们儿，故意粗暴。而之所以远离故乡，是因与男友分手伤心而至……可谁会真的“歧视”他呢？我们都只觉他的不易。

在一切挑明后，Tony就成了Tony姐，放下一切重活累活，当众涂起了护手霜。为了躲避重体力劳动，他甚至开始谄媚地撒娇……

渐渐我们发现，Tony在偷偷服用一种进口药物。有人在网上查询这种药物，惊愕地发现，该药物的唯一功能是：去除雄性激素！

那一天，全店人员默默无语，Tony只能尴尬地交代，他确是在为以后的人生做打算。他要去泰国做手术，而这种手术的费用是十五万。在众人的尴尬中，他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当我真的变成一个女人，一定会有好男人爱上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