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杳如黄鹤
【报纸名称】:
【出版日期】2010.10.14
【版次】第A15版:读书
【入库时间】20110110
【全文】
文 黎凛
深秋的夜晚确乎有点凉意。昨夜,不知什么时候被冻醒,突然就想起了浪子张才华。他好像还睁着亮晶晶的眼看着我,说:老黎,你难道不为我写几句吗?关于他的点点滴滴便如雨雾一般浮上心头,让我辗转反侧,直到天明才昏昏然睡去。距离9月19日也已经好些天了,我决定不再犹疑,因为确乎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可是,写些什么呢?这几天,论坛里到处是吊唁、回忆他的文章,他的经历、禀性,他的文才、风华,他的辩才、机锋,他的愤世、混世都已经被写到了,都让人唏嘘、叹惋不已。对于写不写的问题,我一直很是犹豫,他是我的朋友,有过一些交往,但聚少离多,并没有特别的交情;甚至,在论坛里,我们也有过面红耳赤的争吵。更重要的是,他生前最瞧不起文笔颓靡的人。我怕自己的拙笔让地下的他都摇头撇嘴。自然,才华不是名人,也不是大师,更不是英雄,一个短暂的只有27岁的生命到底能有多少蕴藏,经得起我们无休止地打探、挖掘?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真实、饱满、有点可爱却又有点可笑与可恼的人而已。
那是2005年6、7月份的样子,有一段时间,他经常隔三差五地来找我玩,和我抽烟,喝酒,闲扯。偶尔天晚了就住在我家里,第二天我们去上班,他还在沙发上鼾声如雷。地上一地的烟屁股,空酒瓶里还有几滴残酒。在读了我的一些诗作后,他给我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一个人和一面镜子——关于黎凛》,晚上在办公室的电脑上敲出来的,他一边写文章,一边抽烟,还一边和别人聊天,所以出手不算快,1500字左右的文章,分2次才写完。他还玩笑一把,说一次就写完,我怎么找你喝酒呢?
他开头一段是这样写的:“到目前为止,我见过诗人黎凛一回,和看望了朋友黎凛四次。我们见面,少不了点酒,我贪杯,他好酒,而且还写诗歌,这是想来就快活的。我要交代清楚,我们没有谈论过学问,那勾当咱没兴趣,我们更多的是谈感觉,和感觉里的过去及后来。”这篇文章我翻来覆去不知读过多少遍,虽然不太讲究章法,语言却充满了灵性与诡谲气息,有些话至今我还没有琢磨透,但我觉得他还是读懂了我,包括我的诗歌与为人。而这早在5年之前,那时的他仅仅只有22岁。后来我把这篇文章收入我诗集的附录里,而且放在第一篇的位置,在它的后面,还有一些国内知名的作家、诗人的评论文章。老实说,即使与专业的诗歌评论家相比,他的文章也不见得逊色。
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2003年10月吧。其时市里组织了一个叫“浏阳撤县设市十周年庆典暨第六届中国浏阳国际花炮节”的征文赛,我的诗歌获得二等奖。那天,我到报社里去找曾总玩,刚巧碰上他。让我牢牢记住他的名字的缘由是,他对曾总说,下一次你们再组织这样的大赛,一等奖我来拿!我嘴里不说,心里却有个不快的声音: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真狂妄啊!那时他才20岁,在一家婚纱店做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皮后生,毛头小伙。
慢慢地,我相信了这句话:狂妄的人自有他狂妄的资本。只要你读读他的那些散文,甚至只要读读他的那为数很少的几首诗:几粒星在洗澡/把自己淋得泪流满面/碎云把他甩下/跃到了我的骨头上/我听见风在骂我/是谁在占我的坟墓/草和脚印在吵/突然跳出一个欲望/泥土裂开缝笑/有人在天边叫我/来不及应,大约在朝前走/不小心出了声/脚趾间夹住了谁的草帽。那时,我在《湖南诗人》论坛担任版主,一次,我带他去了论坛,因为好玩,他就即兴写了上面这首没有标题的诗。奇特,隐秘,云谲波诡。后来,这首诗还收录在论坛的《每周精华》第52期里。在另一论坛,我还读到过他于2006年3月28日贴上去的另外2首诗作,一首《纯属虚构》,还有一首《杀》:一张树叶惊醒一片森林/一根肋骨谋杀/生命/秋风落落地穿过胸腔/胸腔含悲摔在地上/透明的骨髓飞掠过白杨/凶猛的杨树哗哗啦啦地抢/骨髓破了流散在/树梢/树下有一个少年在/跳跃和/歌唱/天地是凶手赠我以天地/天地就是我的/墓地/惨白的月亮倒在/深蓝的夜后面/我的大脑离我那么远/可是我离开我又有多远。
有意思的是,他这个帖子的名字叫做“洒家几个旧诗,供滚座之外的各色人等远眺”(“滚座”不知指谁),在诗作的下面,他还写了一段话:“洒家另有一个情诗,洒家从来害羞,不好意思贴来。不要怪偶,只可怪你们无福。洒家诗歌之好,好在血色分明,立眼可见。令人读余心法干净,一如进入佛境。今后,洒家决意少去写诗,继续读诗;不写散文,不读散文;专心攻打小说。洒家近来把木心读了,把周小读了,把叶芝读了,把《圣经》读了,洒家翅膀结实,到处自在。洒家谦虚依旧。”似乎那时候,他还活得很是潇洒,可是,他洒脱自在的外套下,是否掩藏着很深的伤痕与很冷的泪滴呢?因为诗里分明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死亡气息。当他的指尖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某种宿命的隐喻和暗示呢?
我宁愿相信他是个诗人。似乎,只有用诗人的生存方式才能解释他这些年来在俗世里的挣扎与沉浮,解释他的不甘沉沦的奔波雄起与无可奈何的放弃堕落。只是才华的心灵过于脆弱。他不能承受生命附加的全部重量,并缺少一颗对生活应有的感恩与敬畏之心。他的眼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