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唱响400年(上)
【报纸名称】:
【出版日期】2010.08.07
【版次】第08版:曲艺
【入库时间】20121205
【全文】
□晚报特约撰稿人杨友祥晚报记者林师
1598年秋,汤显祖在玉茗堂新居完成了他自己也很满意的传奇作品《牡丹亭》。《牡丹亭》又名《牡丹亭还魂记》、《还魂记》,全剧一共55出。故事描写南安太守的女儿杜丽娘,在百花盛开的春天去游园,触景生情,因情成梦,在梦中与心中的情人柳梦梅幽会,结果因情相思,得病离世;后杜丽娘托梦给书生柳梦梅并得到他的精心照顾,以情之所至,杜丽娘又死而复生,终于历经磨难成为眷属。浪漫主义的艺术风格,离奇独特的情节结构,绚丽多彩的曲文语言,大胆辛辣的思想锋芒,《牡丹亭》一出现,就“家传户诵,几令《西厢》减价”。这是指阅读的情况。舞台演出则更加火爆,出现了梨园竞演《还魂记》、万人空巷看“牡丹”的盛况。400多年来,本地、外地、省城、京城,到处都响彻着《牡丹亭》清越动人的旋律,飘荡着《牡丹亭》沁人心脾的馨香。
花香沁人
《牡丹亭》在本地的成功演出让汤显祖喜不自禁,他在自己的诗文中作了多方面的记载。《听于采唱牡丹》诗写道:“不肯蛮歌逐队行,独身移向恨离情。来时动唱盈盈曲,年少那堪数死生。”虽然诗中没有说明演出地点,但演出的感人效果却跃然纸上。《滕王阁看王有信演牡丹亭二首》一诗,就把在省城南昌滕王阁内的演出情形和观众看后的感动情景描写得栩栩如生。前一首诗是:“韵若笙箫气若丝,牡丹魂梦去来时。河移客散江波起,不解销魂不遣知。”音乐腔调丝丝入耳,观众沉浸在《牡丹亭》如梦似幻的剧情中,银河悄悄西移了,江风阵阵吹起了,观众才依依不舍地散去,而且还一路上争论着为情而死、因情而生的人生哲理。看来《牡丹亭》给人的感触实在是太深了。后一首诗则选择一个侧面来写《牡丹亭》演出的艺术效果:“桦烛烟销泣绛纱,清微苦调脆残霞。愁来一座更衣起,江树沉沉天汉斜。”台上桦木为芯的蜡烛高照,演员浅红的纱衣都被泪水染成晚霞一样的深红。台下观众连时间都忘记了,直到出场时,才发现夜半更深,寒气袭人,都纷纷地增添衣服,不知真的是天寒还是心寒?汤显祖的诗留下了《牡丹亭》演出的热闹场面,更留给我们很多很多的思考。
或者是受到《牡丹亭》成功的吸引,或者是有目的地推荐《牡丹亭》,《汤显祖诗文集》中还有两首送宜伶去他友人那里演出的诗。一首是《遣宜伶汝宁为前宛平令李袭美郎中寿,时袭美过视令子侍御江东还内乡四首》。李袭美当过北京宛平县县令,时在南京看望做官的儿子,汤显祖派宜伶去为其演出祝贺,诗中有“赤县琴歌积梦思,宜伶尊酒寄新词”句,可知是要演出《牡丹亭》的。另一首《九日遣宜伶赴甘参知永新》:“菊花杯酒劝须频,御史齐年兄弟亲。莫向南山轻一曲,千金曾是永新人。”是说在重阳节时,派宜伶去永新县演出。
名动京畿
《牡丹亭》的卓越艺术很快就风行全国,甚至京城都受到震动。
杭州有个叫商小玲的知名女演员,她扮演《牡丹亭》中的杜丽娘。由于受到杜丽娘追求自由爱情精神的感动,她演得情真意切,每每都泪流满面,伤心无限。一次唱到《寻梦》中“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这段时,商小玲哀痛不己,晕倒在舞台上后溘然而逝。为此,汤显祖写有《伤歌者》诗告慰她,诗中道:“聪明许细自朝昏,慢舞凝歌向莫论。死去一春传不死,花神留玩牡丹魂。”
黄文锡、吴凤雏合著的《汤显祖传》中记录了这样一件史实。与汤显祖同时代的王锡爵副宰相在家中观看《牡丹亭》后,不觉感叹道:“吾老年人,近颇为此曲惆怅。”从这里,既可以看出《牡丹亭》不但在民间舞台很盛行,而且已进入了明代士大夫的家庭,由他们的家班搬演了;同时也可看出《牡丹亭》的艺术感染力的确很大,连封建官僚都嗟喟不已。
浙江山阴(今绍兴)的祁彪佳是晚明知名戏剧理论家,他在一篇日记中记述,崇祯五年(1632年)6月至12月,他在北京观看戏曲演出几十种,这其中就有赫赫有名的《牡丹亭记》。祁彪佳日记的文字虽然不多,但却记录着一个非常重要的史实,那就是《牡丹亭》诞生34年后,当时的京城北京就有舞台演出了。自清代乾隆年间起,《牡丹亭》折子戏就开始在宫廷中大量上演。据内务府升平署档案———《昆腔戏目录册》所录,《牡丹亭》在清宫所演的折子戏有《游园》、《惊梦》、《圆驾》、《劝农》、《拾画》、《啸苑》、《吊打》、《叫画》等;而《穿戴题纲》所录的还有《寻梦》、《写真》、《问路》等。《昆剧演出史》中载,在清末上海茶园常演的折子戏有《劝农》、《学堂》、《游园》、《堆花》、《惊梦》、《离魂》、《冥判》、《拾画》、《叫画》、《问路》、《吊打》、《圆驾》等。
晚明《牡丹亭》演出时,有人趁《牡丹亭》走红之机,改编《牡丹亭》进行了演出,其中最有名的是吴江派领袖沈璟将《牡丹亭》改编为《同梦记》。汤显祖知道这事后写了一诗一文表明意见。诗是《见改窜牡丹词者失笑》:“醉汉琼筵风味殊,通仙铁笛海云孤。总饶割就时人景,却愧王维旧雪图。”诗中用了王维的一个典故来讽说改窜者:唐人王维画了一幅《袁安卧雪图》,为表现袁安的高尚情操,王维在一派冬景的画面上加画了富有生气的芭蕉。有人觉得芭蕉不合冬景,应割蕉加梅。这样一改,虽然是符合冬景的意思,但却失去了王维创作时的个性。同样,汤显祖创作的《牡丹亭》也有自己的个性,如果随意改窜,那也失去了原汁原味。所以汤显祖在《与宜伶罗章二》文中交待:“牡丹亭记,要依我原本,其吕家改的,切不可从。”这件事后来发展成轰动曲坛的“汤沈之争”。
冲破文网
清朝,文字狱频频出现,《牡丹亭》也受到卫道士们的攻击和诬蔑。《牡丹亭》在这文网密布的情况下,演出还是一如既往,未见消减。
据清同治九年修的《临川县志》记载,抚州通判陆辂以恢复汤氏玉茗堂为己任,找到6县县令共同资助,在玉茗堂原址上建了“玉茗堂祠”。落成时,盛宴郡属及文人并搬演《牡丹亭》二日。因为《牡丹亭》有55出,非二日不能演完全本。又据新编《宜黄县志》介绍,在清乾隆年间(1736-1795年),宜黄县城有叙伦部和集秀部两个昆腔班,剧目中也有《牡丹亭》。由此可见,《牡丹亭》在本地的演出还是经常性的。
清朝钱咏写的《履园丛话》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他在说到小说戏曲不但影响到官方文字,而且深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时,叙说了发生在京城的一个笑话。乾隆庚辰(1760年)一科进士,大多都是年轻人,有些好事者便按照进士的年龄相貌,把他们与《牡丹亭》里的角色挂上钩,很多人都有了外号。比如状元毕秋帆称为花神、榜眼诸重光叫作陈最良、探花王梦楼称作冥判、侍郎童梧冈是为柳梦梅、编修宋小岩称作杜丽娘、尚书曹竹虚呼为春香、南康的侍中丞启昆叫作石道姑、汉阳的萧侍御芝称作农夫等,而且叫他们的外号时,有些人还会应答。虽然这只是开玩笑的事,但从侧面反映出,《牡丹亭》已熟稔到口诵能传的地步了。
还有反面史料说明,清朝时《牡丹亭》的演出家喻户晓,以致招来攻击和诬蔑。清朝王宏撰的《山志》卷四《传奇》中有一篇文章,题目是《临川牡丹亭轻薄当诛》,其开篇说:“临川《牡丹亭》脍炙人口,然意侵娄江,亦涉轻薄。”接着数说《牡丹亭》是泄私愤之作,是宣淫导邪的东西,不能起教化作用,所以“当诛”。而同时的杨恩寿在《词余丛话》中造谣说:“有入冥狱者,见汤若士荷铁枷,人间演《牡丹亭》一日,则笞二十。”对这些无稽之谈,无需浪费笔墨去驳斥,只须看到《牡丹亭》是杰出的艺术瑰宝,攻击也好,诬蔑也罢,它像雍容华贵的牡丹一样,在人间继续绽放着芬芳,展示着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