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青春版《牡丹亭》戏外戏
【报纸名称】:
【出版日期】2004.04.21
【版次】文化
【入库时间】20140330
【全文】
因为延续昆曲四百年香火的一点尘心,两岸文化人联手合作,用一年时间推出九小时昆曲大戏《牡丹亭》。这出“青春版”尚未登陆台岛,戏票已销售一空。
缘起
●2002年,白先勇应邀在香港为大中学生讲昆曲,演讲的主题是《昆曲中的男欢女爱》。
最近一年,白先勇已经数不清自己多少次往返于台北和苏州之间,不为别的,就是为了4月29日《牡丹亭》在台北上演的那一刻。
苏州昆剧院坐落在苏州平门附近一条小巷的尽头。占地面积不大的昆剧院正在大修,办公楼将要披上古色古香的外衣。院子的一角正在建一座亭子,亭子的基座已经初露端倪,建成后的亭子就叫牡丹亭。即将在台湾上演的青春版《牡丹亭》无疑是苏州昆剧院历史上值得大书一笔的大事。
4月2日上午,苏州又是一个湿冷的阴雨天气,苏州国际会展中心二楼,曲韵笛声飘扬而来,《牡丹亭》正在这里进行去台湾演出前最后的彩排。《牡丹亭》剧组的碰头会一直开到彩排前半小时,还有很多技术问题有待解决,导演不得不叫停才匆匆结束。
为了要和台北舞台的尺度吻合,苏州昆剧院在会展中心找到一处尚未完工的场地,搭建了一个与台北舞台等大的舞台进行最后的彩排。这是一座一面敞开的“剧场”,狂风大作的时候,街上的尘土会飞旋着进入“剧场”,挡风的广告板不断被大风吹倒在地,最后不得不搬走了事。有的观众衣着单薄,只得将外套包住头抵御寒冷。几十把椅子和几张桌子组成了观众席,赤裸的灯泡悬挂在观众的头上,权作照明之用。最后的合练要到台北之后,配合舞美和灯光才能完成。眼前的舞台上只有平光灯,没有舞美,没有布景,只有一层黑色的幕布。
锣鼓阵阵,笛声悠悠,看不见的大幕拉开,演员上场了。台上的杜丽娘和柳梦梅在深情款款地低吟浅唱,台下穿着红色毛衣的白先勇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此时,他是所有人中最兴奋的一位。《牡丹亭》进行了整整一年的制作故事,随着演出的临近,也已经走到了尾声。4月29日至5月2日,将在台北上演的《牡丹亭》已经成为台湾文化界的一件大事。开演前的一个月,《牡丹亭》的票已经销售了九成。
也许是因缘际会,也许是天意,酷爱昆曲的白先勇走遍了大陆昆班,惟一没有去过的就是苏州昆剧院。苏昆院长蔡少华说,我们是小地方,比较闭塞,做事也不张扬。但是小地方却做了大事,三本共9小时的《牡丹亭》最终花落苏昆。
2002年,白先勇应邀在香港为大中学生讲昆曲,他演讲的主题是《昆曲中的男欢女爱》,“要让青年人看看古人是怎么谈情说爱的”。白先勇要求主办方请4个青年昆曲演员配合讲座临场示范,而且一定要美女俊男。主办方从苏昆请来4个青年演员,结果大受欢迎。讲座的最后一天,尽管下着雨,门票50元港币一张,1500个座位依然座无虚席。白先勇很受启发:昆曲要吸引年轻观众,年轻演员是不可缺少的元素,昆曲要年轻化,演员要年轻化,观众也要年轻化。
一个新的念头开始在白先勇的头脑中形成。与此同时,蔡少华院长也非常想和白先勇取得联系,以求合作,他看中的是白先勇对昆曲的热爱和白先勇的知名度、号召力。
应蔡少华的邀请,白先勇来到苏州。苏昆调动能演的青年演员,把能演的戏连演三天。白先勇感受到了强烈的青春气息,这些名为小兰花班的青年演员,年龄多在二十三四岁,尽管功夫不老到,但是可雕塑性强,假以时日,大有可为。
打青春牌,用年轻演员吸引年轻人,做一出为年轻观众制作的戏。
白先勇和蔡少华一拍即合。这个戏就是青春版的《牡丹亭》。
选角
●假如没有找到合适的男女主演,白先勇会放弃排演《牡丹亭》。
《牡丹亭》讲述的是青春和爱情的故事,表演的方式也应该是青春烂漫的。为了挑选男女主演,白先勇遍访大陆昆班。白先勇对选角颇有心得,此前他就亲自出马为根据自己小说改编的影视剧挑选演员。《游园惊梦》中的卢燕、胡锦、金大班姚炜、玉卿嫂杨惠珊都是白先勇相中的,《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的插曲也是白先勇找来蔡琴配的。
白先勇对柳梦梅扮演者的要求是,要有天生的书生气质,风流不儒雅,个子不能高也不能矮。最后白先勇还是在苏州昆剧院发现了理想中的柳梦梅。白先勇看了俞玖林演的柳梦梅,眼睛一亮。俞玖林外形不错,气质吻合,特别是有一个巾生的好嗓子,高音挑起来的时候悦耳动听。
在找到柳梦梅的同时,白先勇也幸运地找到了杜丽娘。沈丰英是俞玖林在戏校的同学,戏校学戏4年,进昆剧院4年。白先勇发现沈丰英性格沉稳,眼睛无形中却有眼角生情的味道,但并不过。杜丽娘的外表羞怯,内心叛逆,沈丰英的气质正好相符。
说起选中男女主演的经历,白先勇颇为得意:“他们很合适《牡丹亭》,也很般配。”假如没有找到合适的男女主演,白先勇会放弃排《牡丹亭》,而会改做别的戏。“他们两个一看就知道很聪明,先天条件好,有气质,有形貌,要下功夫,要有名师指导,按我的计划,璞玉一定成材。”
拜师
●白先勇坚持鞠躬不作数,一定要三跪九叩,“一跪下去,一叩头就不一样了。”
白先勇说的名师就是昆曲名家汪世瑜和张继青。白先勇亲自出马,请动两位老师用一年的时间驻扎苏州,手把手地把箱底宝贝传授给这两位年轻人。在昆曲的历史上,请两位名师用一年的时间,跨团跨省就一个戏指导后进,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白先勇对两位年轻人明确规定,“一定要下一年功夫。”2003年的大年初五,汪世瑜就来到苏州安营扎寨了。汪世瑜说,这两个演员形象不错,但是基本功都不够,差到看不下去的地步。于是,白先勇和汪世瑜制定了完备的训练方案,为参加培训的7名演员进行包括形体、唱腔、表演、文学鉴赏在内的系统强化训练。每天7点开始排练,晚上6点结束,雷打不动。晚上加班也是家常便饭。
汪世瑜请来舞蹈教师用芭蕾的方法开肩,开胸腰,以改变这些演员含胸、内敛的习惯。由于这些演员骨骼已经成型,训练的难度不小,训练现场有时哭声和惨叫声响成一片。俞玖林形容说“肌肉在燃烧,骨骼在撕裂”。沈丰英至今还对一年前的魔鬼训练记忆犹新:“很难想象如果再来一次这样的训练的话,我还能不能坚持。那时候,天天扳着手指过日子”。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3个月,7个年轻人从气质和形象上有了很大的改观。“人挺拔起来了,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俞玖林这样评价自己。
打好基本功之后,是日复一日的排戏。白先勇用了“捏”这个词来形容一年的排练:“难得我说动这里的老师傅,张继青、汪世瑜,买我天大的面子。只有他们才捏得出这样的戏来。《牡丹亭》不是让老师傅来捏,就会失传,他们再过几年就教不动了。我着急,最好快点快点传下来。”张继青有膝盖关节炎,不能下蹲,为了讲解一个动作,忍痛跪地示范,沈丰英看了揪心地难过。汪世瑜和张继青手把手地用心传授,如同在20多岁的年轻人身上克隆一个自己,让青春的肢体延伸着他们的艺术生命。
张继青说:“一年的时间很长,一年就学这一个戏。但是,一年的时间又很短,一年要掌握那么多的内容,既有基础的功课,也有三本戏的东西。”汪世瑜对弟子的评价是,他们最大的变化,不是在演一个行当,而是学会表现人物了。在最后一轮彩排演到“离魂”的时候,女主角沈丰英流泪不止。沈丰英说,每当演到此处,都会悲从中来。
“第一本最重要,台湾观众都会唱的,一定要演好。”“惊梦”一场戏,男女主演总是达不到要求,白先勇就从文学和心理角度帮助演员理解角色。他告诉沈丰英,和柳梦梅第一次见面,要有初恋和一见钟情的感觉,你看柳梦梅不能瞪着眼睛去看,大家闺秀一定要半带羞怯地去看。白先勇一讲,沈丰英立刻就明白了要点。但后来还是经过多次反复,在排了几百遍之后,沈丰英一有松懈,白先勇马上指出,要求重新来过。
半年之后,白先勇带了台湾的主创人员来苏州看戏。他很担心这些挑剔的行家会说出什么话来。结果,主创人员感动得不行。让白先勇欣慰的是,这些青年演员已经“脱胎换骨,表演已经能够迷人了”。
王蒙来苏州看《牡丹亭》排练,看得掉泪。余秋雨、马兰夫妇也来看过戏。白先勇说:“余秋雨喜欢沈丰英,马兰喜欢俞玖林。马兰喜欢就不简单了,她既是名演员,又演过小生的。”
由于白先勇的一再要求,在2003年11月的昆曲节上举行了隆重的拜师仪式,蔡正仁、汪世瑜、张继青收了7名学生。白先勇坚持鞠躬不作数,一定要三跪九叩。“一跪下去,一叩头就不一样了,对学生来说,有归依的意思在里面;对老师来说,带一个徒弟就是交给你一个责任。要用拜师的形式把他们捆绑起来。”(编辑:祝乃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