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心灵成长史
【副篇名】——读王英小说《我与父亲的战争》
【作者】 何光宁
【报纸名称】:
【出版日期】2013.02.01
【版次】第14版: 江南周末·悦读
【入库时间】20130310
【全文】
当我读到王英的长篇小说《我与父亲的战争》时,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阳光懒懒地打在窗外的树叶上,时光仿佛静止了。
现实生活的休止静默处,正是小说的起始点。
一个生长在江南小镇上的普通人家里叫“小小”的女孩儿,因为脸上一块与生俱来的粉红色胎记,受到沉溺于酒的父亲歧视,以至于祸及母亲。在几乎无休止的家庭暴力之下,母亲带着“小小”离家出走,开始了母女相依的夹缝里的凄苦生活。家庭被拆分成两半,那另一半是父亲和哥哥、弟弟。两个同样是不幸的苦难家庭,却对峙着、怀疑着、警惕着、敌视着、仇恨着、争战着,使得不幸越分越多,苦难越积越重。贫困、饥饿、暴力、殴打、失学、失业、疾病、死亡……生活的苦难一个都没有少。冷漠、压抑、歧视、折磨、扭曲、阴郁、失望、绝望……精神的打击成双结对地来。而这一切应属人生常态的遭遇,却因为在“运动”的年代、“饥饿”的年代、“文革”的年代,更加倍、更重叠、更无望。
这是海盐女作家王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这之前,她有一串长长的作品目录清单,长篇传记、中短篇小说、长篇纪实散文等。这次,她把我们带进一个普通小女孩的成长故事里,经历一场并不普通的心灵洗礼,看被疯魔的时代扭曲变形的人性和亲情,如何在爱的召唤下复归。
父亲的酗酒和家庭暴力,尽管有着背后社会政治运动的原因,但还是给亲人亲情造成了不可原谅的心灵创伤,以至于这场“冷战”终其一生,也让“小小”对于所有男性的疑虑、冷漠、厌恶甚至恐惧,伴随着她走过无爱的孩童期、惶惑的青春期、惊恐的成熟期。直到战战兢兢地踏入社会,又遭遇粗暴的性侵犯。在没有激情的恋爱后,惶惶然进入婚姻。
尽管如此,“小小”的爱,最终还是在“文革”浑浑噩噩的世间乱象里,在周围那些生生死死的场景里,苏醒了,觉悟了。
情节展开,如潮如汐。开篇如潮退。生命在无望地渐行渐退,周遭露出黑色礁石一般的冷寂、萧索、凄凉和绝望。当你正以为是无奈的潮落之际,其实却是力量酝酿积蓄压缩之时。那些成长过程之中发生的神秘事件里隐秘的力量,让“小小”获得崭新的使命感,如得加持的生命力,涌动爆发,使得命运壮阔如排空的海啸。篇末如海啸。
木心在他的《文学回忆录》里,提起《新约》时,说过这么一段话:“人就是种子,勿入路中、浅土、荆棘,枯萎早夭,务必落在沃土中。”
“小小”是一粒种子,偶然被撒落在石头的夹缝里、小路的沙砾上、荆棘的刺蓬中、冷凛的背阴处。但她在母亲的爱和呵护下,发芽成长,哪怕如书中法雨寺老方丈神秘预言的“经过八百九十九个难”,她终究获得她的使命感,完成了她的自我救赎,写就一个女人的“心灵成长史”。
我想,“小小”终究还是落在“沃土”中。但她的“沃土”在哪里?
王英以“小小”之口回答了我。她说:“隐藏在我内心深处有一个永远的痛,它由许多鲜血和生命凝聚而成,多少年来,它牢牢地扎根于我的心中,让我生不如死,让我夜不成寐,让我焦虑成疾,让我不停地思考:为什么他们死了,而我还活着?”
原来,这里本来并无沃土,“生命和鲜血凝聚而成”多了,荆棘、浅土、沙砾也就成了沃土。
鲁迅先生不是早说过,“血沃中原肥劲草,大地凝寒发春华”吗?
我们恐怕差不多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