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和機
【报纸名称】:
【出版日期】2010.09.30
【版次】第D03版 (藝海)
【入库时间】20101230
【全文】
危和機
——馬勒音樂的啟示
“在世界上,所有表達危機的詞語中,我認為中國人的‘危機’二字最富有哲理,最能啟迪智慧:危險之中,涵藏着機會。因而中美兩國……”。這是一九七二年美國總統尼克松為建立邦交、訪華演說時的開場白。由於美國人的發明,從此對漢語“危機”開創了新的解讀,一直運用至今。
聽馬勒的交響樂,每當被漸強又漸快的節拍逼得惴惴不安,感到災難臨頭之際,隨即會飄出充滿陽光和希望的抒情。有人要我用簡單的兩個字概括對馬勒音樂的感受,於是我想起了“危機”。“危”和“機”的二元性和二重性是理解馬勒音樂的關鍵所在。音樂的二重性,即是人性的二重性。馬勒音樂的獨特在於:如果你從他的音樂中能感知到某種特性,則其中必也存在與之截然相反對立的特性。還有哪一位作曲家是這樣的?我們能想像貝多芬是旣豪壯又嬌柔的嗎?能想像莫扎特是旣優雅又粗野的嗎?能想像德彪西旣細膩又喧囂的嗎?這都是不可思議的。但唯有馬勒,獨一無二的,兼具了一切——抒情和粗野、簡約和繁多、鹵莽與羞澀、自信與不安、痛苦與祝福,樣樣俱全。就像“危”和“機”,對立的,卻被統一在一起了。
看着馬勒的照片,戴着金絲邊的眼鏡,隨和又略帶倦意的表情,不很講究的西服,十足學者的模樣。聽着他的音樂,很配現代人的胃口,總感到他或許也喜歡iPhone手機。可是明年,正逢他逝世一百周年,天啊!他竟是一位古人。又想到,他那代的藝術家是多麼的“乾淨”,與現代人相比,他的內心世界是多麼的純眞,更顯得他是離我們很遠的古人。相隔了一百年,可這百年在文明史上,卻是驚天動地的一百年。在百年的滄桑變幻中,選哪件事最影響深遠?我想了半天,應該是用“公有制”取代“私有制”,最後以失敗吿終的“革命實踐”。
“公有制”來自馬列主義,原本美好的理想,是“烏托邦”。可一旦實現,卻出現了廣大的平民和少數的特權人士,而思想和言論自由等人類文明的基本價値觀卻隨着私有制的消滅而蕩然無存。上周我重溫了一段三十年代的歷史影片:主管蘇聯文藝的官員日丹諾夫在台上發怒訓斥,台下的蕭斯塔科維奇、普羅柯菲也夫和哈怡圖良三位大師,嚇得愁眉苦臉低頭挨駡。公有制控制每個子民包括五斗米在內的生命線,不折腰則立即喪命。剛逝世的畫家吳冠中比喩得好:“政府供養的所謂音協(音樂家協會)、美協和作協都是妓院!”雖然直率了些。蘇聯後期也作體制改革的嘗試,可是那位尼克松又講了:“人類歷史上,私有制變公有制,一夜即吿完成,但是公有制重新回到私有制,沒有先例,可能很困難。”蘇聯解體應驗了他的話。
內地的大學和上層建築由行政官員把握,他們治不了造假,但對學術的論壇和藝術的創新卻要“審查”和“把關”。溫總理發了狠話:“一定要深化體制改革”,這是民心所向。面對繁雜的世界,千頭萬緖的問題,只有馬勒的交響曲能和現實呼應,他說自己的交響曲就是一個“大千世界”。發現矛盾、表現矛盾、包容矛盾就是他音樂的本質。怎樣邁開歷史的步伐?馬勒的音樂提供不了答案,可他的“危”和“機”的共存,或許啟示我們在和諧社會的運行中,照樣能令我們的國家走出困境改頭換面。我充滿了信心。
十月七日澳門國際音樂節的“浪漫經典”音樂會,澳門樂團將演奏馬勒的D大調第一交響曲《巨人》。
徐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