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巴比伦向王小波致敬 王 谦
【报纸名称】:
【出版日期】2008.10.29
【版次】第15版:三味书屋·连载
【入库时间】20110520
【全文】
路内的《少年巴比伦》是我在2007年读到的最有趣,也接近最好的长篇小说。
有的文评家把这小说定位为成长小说,这未为不可。但通常的成长小说,即便是影响最大的世界级经典《麦田里的守望者》,哪有《少年巴比伦》这般有趣?与其说该作品是当成长小说来创作,不如说作者在更大程度上是在追求有趣,或者说作者路内以自己的创作向王小波致敬也错不到哪里去。
路内这个名字还是头一回见到,但这部《少年巴比伦》的出现足以让作者的知名度短期内迅速膨胀起来。作品说的是,30岁的路小路(即第一人称“我”)在上海面对女友张小尹,回望自己消费掉青春的戴城,用回忆的姿态叙述了高中毕业后在糖精厂10年工作的经历。路小路的戴城糖精厂,跟那个时代的任何一家国有企业一样,没有任何传奇或激情。超敏感的读者或许能从路小路的叙述语调里发掘出波澜不兴的外表之下涌动的暗流,比如渴求与放弃、死亡与新生、反抗和绝望之类,要不这作品的题目就难找到落脚地了。可以说,戴城的糖精厂不仅是主人公人生道路中空间上的巴比伦,同时也是时间上的巴比伦,它在为路小路回答一些抽象的哲学问题:“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你他妈到底为什么活着?”诸如此类。作品在貌似不正经之中,含有一种人生深处的绝望和隐痛。路内说,人活在世界上,看了几条马路,几座楼房,即便痛苦也要去看看高山大海,知道自己是卑微的,也是美好的。活到最后,如果还是一个奴隶,那只能说自己尽力了。
作者学王小波学得比较到家之处,是在写性时的那种坦然。路小路跟白蓝的恋情在小说中占了不少页数,从故事看,路小路爱白蓝是肯定的,白蓝也比较喜欢这个异类反叛青工。他们隐隐感到爱的到来,两人持续行动到令这隐隐的爱变成空虚,直到白蓝考取研究生,路小路面临下岗,再度相遇已经是多年以后白蓝偕老外丈夫从英国回国办事。
作品中打着明显王小波印记的文笔可算是俯拾皆是,甚至可以想见当作者路内写作之时,内心的文字涌动怕也酷似小波哥哥当年深夜写作的感觉,比如,师傅家住在猪尾巴巷,而寻其根源,是清朝时这里住着个大善人叫朱仪邦,后人为纪念他而将巷名叫作“朱仪邦巷”,结果是本地人几百年之后给讹传成了“猪尾巴巷”,“我心想,这位朱先生真是倒霉,做了一辈子的善人,到头来还是被人讹读成了猪尾巴,可见,做好人也未必就能流芳百世”。
小说反映人生。人生的荒诞,有时表现为舍大取小。小说中的我最终从厂里辞职,“我妈”只是叹了口气说:“你以后洗澡成问题了。”因为,“你以前天天在厂里洗澡,现在辞职了,只能到澡堂里去洗了。洗一个澡5块钱,你又不可能天天去洗。”
许多名人的崇拜者叫粉丝,但王小波的崇拜者们有自己的专有称呼——“王小波门下走狗”。模仿王小波,会使自己的写作充满高度的快乐,可以类似于喝了高度数白酒之后的那种微醺陶醉状态。但是,如果刹不住车,就会堕入到油滑的文字贫嘴的怪圈难以自拔——这是王小波门下走狗们最易犯的癔症,路内也难例外。小说中糖精厂厂长的女儿矮胖,圆脸,戴一副宽边玳瑁眼镜,“厂里的工人不正经,说她戴4个胸罩,胸口两个,脸上两个”。最要命的是路内这个作品将近收尾之时,写到“新千年的秋天,我在上海郊区的一个宾馆里遇到个女的”,是在10年糖精厂生涯里惟一点亮路小路麻木人生并与他情性并举过的厂医白蓝。这个最后邂逅的情节像极了王小波《黄金时代》末尾王二与陈清扬在北京宾馆的相遇,未免模仿得太像了。
路内在模仿中也偶有游离,像“很多年以后,我坐在了上海的马路牙子上,我对着张小尹讲这些故事。后来她成了我老婆,我讲这些故事的时候她很开心,我决定每天给她讲一点,但有关工厂的故事已经被我讲完了”,这又跑到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叙述套路上去了。不能说这是背叛,毕竟中国作家认识王小波比认识马尔克斯晚了不止一个年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