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字说》兴衰记
【作者】 巫马期
【报纸名称】:
【出版日期】2014.04.29
【版次】第C04版(万象)
【入库时间】20140610
【全文】
巫马期(北京)·好事之徒
小学时有位老师,曾以发现新大陆般的气势对我们宣布:知道吗?仓颉造字把“鱼”和“牛”弄反了,你看“魚”下面那四点像四只脚,而“牛”下面不是条尾巴么?后来看到关于王安石《字说》的轶闻趣事,觉得也无非“鱼”、“牛”之类。
王安石著有《三经新义》和《字说》,尤其后者,对汉字字义加以独特的王式诠释,曾风靡一时。他得势的时候,朝廷颁布《三经新义》,规定参加考试的人都要宗奉其说。《字说》与《三经新义》关系密切,王安石往往通过新的字义解释推行自己的经学观点。
对标新立异的《字说》,很多人不买账。但既然王氏学说成了考试标准答案,不少人也就顺风影从。跟风者之“末流务多新奇,浸成穿凿”,闹了不少笑话,后人把这笔账通通记在王安石名下。对《字说》冷嘲热讽的人很多,而这些话则大都被说成是出自苏东坡之口。明代话本小说《王安石三难苏学士》叙,王安石论东坡的“坡”字,说“坡乃土之皮”,苏东坡讽刺道:“如相公所言,滑字乃水之骨也。”又一天,王再次大谈新说,苏假装迎合:“鸠字拆开是‘九鸟’,也有个缘故。”王欣然请教,苏笑道:“《毛诗》云:‘鸣(原诗作‘鸤’)鸠在桑,其子七兮。’连娘带爷,共是九个。”王安石这才知道苏东坡是在取笑自己,恶其轻薄,就把他贬至湖州。
《字说》已佚失,但宋人的著作里还有一些引录。“坡”、“鸠”之类故事并非全出虚构,《王安石三难苏学士》中提到的几例,亦见于《高斋漫录》、《鹤林玉露》、《调谑编》等书。《高斋漫录》还记载,苏东坡看了《字说》后开玩笑:“把‘笃’理解成以竹鞭打马,勉强说得通;但以竹鞭打犬,又有什么可‘笑’?”
这些故事中最有“鱼”、“牛”风味的,是“犇”(“奔”)、“麤”(“粗”)之辨。《桯史》记载,《字说》风行天下之时,苏东坡就指出:“相公想探微穷源,但我担心学者们牵强附会成风。就拿‘犇’、‘麤’两个字来说吧,牛明明比鹿粗壮,而鹿跑起来比牛快多了,按您的说法,这两个字岂非弄反了?”王安石无言以对。也有记载说,这话是刘攽(贡父)说的;刘学识渊博,性喜谐谑讽刺。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王安石罢相之后,宋廷下令禁止援引《三经新义》、《字说》。很多“王门弟子”又紧跟形势,不承认受王影响,《字说》当然也被不知扔到哪里了。学术做了政治的婢女,不免这个下场。王安石死后,张舜民做《哀王荆公》七绝四首,其三云:“去来夫子本无情,奇字新经志不成。今日江湖从学者,人人讳道是门生。”说的正是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