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是好公公(图)
【报纸名称】:
【出版日期】2013.08.19
【版次】第B12版(副刊生活广记)
【入库时间】20130830
【全文】
据说王安石对儿媳是相当关心的。某日,王公子不在,儿媳独居红楼,皓月挂空,风摇梅影,时而一两声犬吠,天地复归寂寥,夜色渐凉,荆公睡不着,便起身去儿媳红楼下,将狗赶开,体验夜色是不是太凉,要不要加被——荆公夜半带着关心来,意义本来明确——不承想月色美好,恰好她也起身,踱至窗前看明月,见了公公来,题了一句诗:风流不落别人家(史书有云,荆公家里,女儿以及儿媳,都是女才子,都会作诗,诗作得都蛮入流)……荆公转身走了。儿媳精神好,人没事,他还有甚不放心的?
这故事流传甚广,说的不是王安石对儿媳好,而是太好,好得不寻常。荆公儿媳姓庞,听说蛮漂亮,也蛮贤惠。除了漂亮,除了贤惠,庞氏还蛮有才呢,这么好的儿媳那是精品中的精品了。然则庞氏后来改嫁了,做媒的是谁?不是别人,恰是荆公。
荆公给儿媳做媒,让儿媳改嫁,不是荆公有问题,而是他儿子有问题。荆公二儿子叫王雱,“性敏甚,未冠,已著书数万言。”是神童。只是天才的隔壁是疯子,王雱犯上了精神病。平时待老婆不是太坏,但病一旦发作,就把老婆不当人了,大打三六九,小打几乎天天有,儿媳常常是梨花带雨,人见人怜。
王雱没犯病,人是好的,与老婆齐努力,生了一个孩子,孩子粉头粉脑的,长得蛮可爱,全家都当掌上明珠。而他爸呢,常常见了便打,“雱以不类己,百计欲杀之”。说他儿子鼻子不像他,眼珠不像他,皮肤也不像他,反正怎么看怎么不像他(既然不像他,肯定也不像爷爷,嗯,荆公对儿媳好,那真是没问题的)。真的不像他?他是神经病,哪说得清?反正见了亲崽,便要打杀,儿子没被爹打死,却是被爹吓死了,“竟以悸死”。
家庭发生了这般惨剧,谁不伤心?大家哭作一团。荆公是家庭顶梁柱,他做了重大决定:把儿媳嫁出去。做出这决定不容易,可是,让儿媳继续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跟这样的精神病生活,那不也太无人道了?荆公若将儿媳死死地圈养在王家,儿媳也没得话说,荆公也没什么愧的——荆公有理论支撑的:儒道以及后来发展的理学,都是支持荆公的。
一边是儒道,一边是人道;一边是利己,一边是利人,做公公的阁下,将如何做选题?荆公却是选择了把儿媳嫁出去。荆公嫁儿媳,不是乱嫁了事,而是自己到处物色,人品、家庭、外貌、工作与才气、职位啥的,综合打分,优中选优,您就晓得,荆公嫁儿媳,他是当亲女一样,慎重,真诚,对儿媳后半生的幸福,全面负责的。“荆公知其子之失,其妇无罪,欲离异之,则恐其误被恶声,遂与择婿而嫁之”。
荆公嫁儿媳,史上罕有,“是安石不但不禁其子妇改嫁,且择婿而嫁之。复不在其子死后,而在生时”。荆公思想境界,哪是做公公的阁下所能及?然则这般好公公,却被人唱坏了。前面所说的那个故事,说荆公夜半起来,去给儿媳盖被子,名义上是写荆公对儿媳好,关心儿媳,其实呢,是编排荆公的。这故事引出了一个著名词语:扒灰。说是荆公月明踏梅访儿媳,儿媳看到了,很兴奋,作了一句诗,鼓舞荆公思想解放些,鼓励荆公胆子放大些,荆公却是贼心大,贼胆小,赶紧将儿媳那句题在石灰墙壁上的“风流不落别人家”,用手揩去,是谓扒灰。
这般编排荆公,还是心肠算厚道的。此故事中荆公,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荆公虽然贼心生发,但到底是自己管住了自己;另有版本更恶了。说是荆公趁月明人不寐,去儿媳红楼,见到儿媳睡美人,斜倚绣花枕头上,月儿明,纱帐透,忍不住题诗半阕:碧纱帐里一琵琶,我欲弹时理有差。其儿媳见了,晓得公公想又想,敢又不敢,便起身来接句子:愿借公公弹一曲,风水犹留在吾家。正入佳境,忽听儿子脚步声,荆公赶紧去擦句子,他崽问他干吗,荆公掩饰说,没干吗,在扒灰。这故事比前个故事恶,其恶在于:荆公与儿媳没怎么的,前个故事是荆公道德自律,后个故事却是好事被人打断,性质迥然有不同。
荆公是好公公,天下难有的好公公,却为何遭到如此厚诬?“安石以行新法见嫉,攻安石者,每兼及雱,喜捏造事实以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