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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耀邦直译《离骚》劝谕刘绍棠

作者: 出版日期:2008.02.29 点击数:0

【报纸名称】:扬子晚报

【出版日期】2008.02.29

【版次】

【入库时间】20100601

【全文】

1951年,刚满15岁的刘绍棠写出了小说《红花》,被《中国青年报》特别安排在1952年元旦刊出,还破格以整版篇幅一次刊发,并加上编者按语大力推荐。刘绍棠由此获得团中央的着重培养,便与当时主持团中央工作的胡耀邦有了密切联系。从此以后,胡耀邦多次与刘绍棠谈话,其中胡耀邦说刘绍棠“不请不来”、“请也不来”的一次谈话,值得人们深思回味。

1956年3月,经康濯和秦兆阳两位作家介绍,刘绍棠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成为当时全国最年轻的会员。由于仰慕苏联著名作家萧洛霍夫,刘绍棠便准备走萧洛霍夫专写家乡风貌的道路,希望以自己的作品,描绘出家乡农村20世纪的风貌。为此,在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之后,刘绍棠马上坚决要求从事专业创作。经胡耀邦及团中央批准,他从1956年4月起专事创作。

刘绍棠从事专业创作后,回乡挂了一个乡党委副书记职,以便体验生活。当时刘绍棠创作势头正顺风扬帆,不免有些年轻气盛。1956年春天,全国青年创作会议上,刘绍棠带头发言,对当时文艺界存在的问题发表了一通意见。大会的一位负责人,将此事告到了团中央。团中央的一位书记要处分刘绍棠,可胡耀邦不同意。这事闹得很大,又牵涉到不归团中央管的文艺界,胡耀邦便把刘绍棠找去谈话。他在肯定了刘绍棠一些观点还不错的同时,又批评他不应当在大会上不冷静;还说这是延安时期“轻骑队”的作风;还批评刘绍棠不该口出狂言,攻击文艺界领导……

刘绍棠认为胡耀邦听到的一些情况反映,与事实有出入,便当面争执起来。胡耀邦也发起火来,这次谈话不欢而散。末了,胡耀邦仍严厉地告诉刘绍棠:“今后你少参加那些活动,一年要读1000万字的书,向我汇报。”

1957年春天,毛泽东提出“大鸣大放”的口号,文艺界也变得十分活跃起来。刘绍棠年轻,又爱放“炮”,许多座谈会都请他参加。他自己也毫不客气。在纪念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15周年时,刘绍棠发表文章,提出毛泽东文艺思想应当随着时代发展而发展;对于已经过时的“策略性理论”(即某些具体做法),不应守旧地、片面地、机械地执行。

刘绍棠的言论遭到了郭沫若、茅盾和周扬等文艺界领导的严厉批判。毛泽东在他的文章中,也先后多次提到刘绍棠。“反右”斗争开始后,刘绍棠便成了“代表共和国成立后成长起来的青年作家反党典型”,戴上了三类右派分子帽子。

就在这样的非常时候,胡耀邦又找来刘绍棠,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

刘绍棠到了机关一个小会客室后,胡耀邦立即从沙发上站起来,和他紧紧握手,突如其来地问:“刘绍棠,有没有自杀呀?”刘绍棠一愣,很快地断然一摇头:“没有!”胡耀邦追问:“有没有想过自杀呀?”“没有!”刘绍棠仍然摇头。

后来,刘绍棠才在一部书的题记里这样写道:“当时主持‘反右’斗争的一位领导人,在一次讲话中说要将‘右派分子’杀一批、关一大批。我自知难逃监狱、刑场这一关,曾经准备自杀,不愿死在自己人的枪口下。1958年3月受到处理,胡耀邦问我可曾有过自杀的念头,我没有说实话。这是因为,已经传达和执行了毛泽东的指示,对于‘右派分子’一个不杀,基本不抓。那个时候,共产党员不管是何原因,自杀就是叛党。我虽已被开除党籍,但在胡耀邦面前仍然自以为是共产党员,也就以曾有自杀的念头为羞耻。”

胡耀邦听到刘绍棠的表白之后,打了个手势,叫他坐到自己身边,把茶几上的香烟推给他,顺口问:“为什么连自杀都没想过呢?”刘绍棠不假思索地回答:“五年后,我在哪儿摔倒,还要在哪儿站起来。”突然,胡耀邦提高了嗓门,几乎有些口吃地喊道:“好……好样的!二十年后,还……还是一条好汉!”这里虽然用了一句民间俗语,但了解党内斗争残酷性的胡耀邦,是深知这场运动的严峻程度的。接下来,胡耀邦脸沉下来说:“刘绍棠,你知道你为什么犯错误吗?”刘绍棠低下头,把毛泽东、陆定一、郭沫若、茅盾、周扬等人批判他的一些话,拉出来作为回答:“我……一本书主义……堕入个人主义的万恶之渊……大反社会主义……”胡耀邦没耐心听刘绍棠给自己倒罪状,一挥手打断他的话:“你……你……什么都不是,就是骄傲!”刘绍棠一听,不禁愕然,骄傲?毛泽东等人认为是大反社会主义这样严重的政治问题,在胡耀邦这里成了个人性格的毛病。

胡耀邦点了一支烟,态度平和了一些说:“你连我也看不起……不爱听我的刺耳的话,喜欢听那些吹捧你的人的话。”胡耀邦说的“连我也看不起”,是指刘绍棠1956年闹全国青年创作会议的事。刘绍棠并不承认:“我没有……没有!”胡耀邦长叹一口气说:“去年春天大鸣大放,你如果跟我谈一谈,不会犯这个错误的。可是,你不请不来,请也不来。我的话不像某些人那么悦耳动听啊!”

长久以来,胡耀邦一直关心刘绍棠的成长。

1952年冬季,16岁的刘绍棠创作才华初露,胡耀邦就亲自找他谈话。并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约定,要刘绍棠每年找他谈两三次话。可刘绍棠年龄小,又忙着创作,对谈话之类没多大兴趣,所以几年中一次也没主动找过胡耀邦,每次都是胡耀邦约他才去。这就是胡耀邦所说的“不请不来”。

“请也不来”,是指1956年冬季的一个座谈会上,谈到一位老作家的一部作品时,刘绍棠与当时文艺界的领导发生了争执。事后不久,胡耀邦便找刘绍棠去谈话。刘绍棠知道要挨“克”,便找借口,就是不去。所以此时胡耀邦说他“请也不来”。

临别时,胡耀邦说:“刘绍棠,你还有什么委屈,什么要求,给你三分钟时间,赶快说吧!”“我只希望……不要把我开除出党,能不能……改为留党察看两年?”此时刘绍棠已被开除党籍,说这话时已经泣不成声。

胡耀邦严正地说:“毛主席说了,对于党内右派是挥泪斩马谡,不能含糊。我把毛主席送给党内右派的几句话转送给你:‘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此为萧艾也,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你知道这几句话的出处吗?”刘绍棠回答:“屈原的《离骚》。”“会讲吗?”胡耀邦追问。刘绍棠没有吭声。

胡耀邦用白话翻译说:“为什么过去的香花,现在变成了臭篙子,哪里有别的原因呵,不好好进行思想改造的缘故哟!我的车赶紧原路而回吧,趁着误入歧途还不远。”刘绍棠知道了胡耀邦的意思,赶紧点头。走到会客室门口,胡耀邦紧紧握了一下刘绍棠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最后这句话,刘绍棠记了20年。

1978年,胡耀邦主管全国的平反工作。刘绍棠给他写信,他回信叫刘绍棠去谈话。

一见面,刘绍棠重提胡耀邦对他的评价“你哪里是什么右派,就是骄傲”,胡耀邦仰起头想了想,说:“我这个人爱说话,到处说话,说过就忘了。我跟你谈过什么,早不记得了。不过,这句话肯定是我说的,只有我这个人那时才说这样的话。”

刘绍棠被开除党籍后,回家乡劳动。1962年春天,他被正式宣布摘掉“右派”帽子。不久发表了他在60年代惟一的短篇小说《县报记者》。胡耀邦知道消息后,把他找到自己家里谈话,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刘绍棠此时不愿这么没单位地干待着,便说想到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教写作。胡耀邦马上拿起电话,打给北京市委第二书记刘仁,请他予以帮助。可事不凑巧,为了度过经济困难时期,当时无论工厂、商店、机关、学校、团体……都在裁汰冗员,等到刘绍棠户口转到北京,北京师范学院院长调动出任大使,胡耀邦也到陕西省委当书记去了。几种因素凑在一起,刘绍棠的户口本上职业一栏,仍只能填上“无业”。

1966年6月以后,北京及全国开始遭遇“文革”风暴。刘绍棠此时不敢出门,他的家人告诉说,胡耀邦被挂上大牌子恣意凌辱。连一个长期革命,忠诚党的事业的领导,都被如此对待,刘绍棠一个“摘帽右派”,日子还能好过?这时,又是家乡的亲人接纳了他。在乡亲们的爱护下,他避开了“文革”初期的动乱,还写出了3部长篇小说。

粉碎“四人帮”之后,在大部分作家才刚刚开始尝试“伤痕文学”时,刘绍棠便以一篇《蒲柳人家》,接通了文学与传统文化的脉络,给读者带来了意外的惊喜。

李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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