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朴如山地的写作者—读刘绍良散文集《与鸟共翔》
【报纸名称】:
【出版日期】2012.10.12
【版次】第12版:读 书
【入库时间】20121120
【全文】
&张乃光
在大理,刘绍良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山地写作者。山地,对他而言,不仅是写作的对象,更重要的还是生活的现场。在他承包经营荒山初见成效,电视台播出他的电视专题片,我看见绍良独坐于金红夕阳里一棵梨树下,一条黄狗箭一般窜了出来,与他亲昵了一下,然后肩并肩坐在一起,目标一致地凝视着远山美丽的夕阳,俨然如两位深沉睿智的思想者,当时,我的眼睛里滚动着的,是滚烫的泪水。这幅图景可以说是绍良生活的真实写照。
绍良出生于巍山,后来招工进了城。上个世纪80年代初我认识他时,他正在一家国有企业担任企业小报《前哨兵》的编辑。在此期间他还被单位送到大理师专当代培生,通过自学考试拿了个文凭。然而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想不到的是,正在人们都以为他志得意满之时,绍良竟然去职下海,先是买了一辆货车,干起了运输,后来又闯进深山开起了矿业。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当矿业就要见成效时,他却功亏一篑地将矿洞转手卖人,办起了红河源旅行社。旅行社的生涯干不了多久,绍良又在朋友错愕的眼光中转身走进了大山,成为大山的垦殖者,把自己的身影真正地与大山融在了一起。
在绍良的散文中,《山这边,山那边》似乎是他身世的写照,他来自山这边,曾一度走到山那边,最后却又义无反顾地走回到山这边。他离不开大山,他有着强烈的大山情结。“10年前,必然是一股神秘的力量诱惑着我,在不知不觉间牵动着我的双腿,让我从山的那边回到了山的这边。因为,山的那边有我的户身份,有我的妻子和儿子;山的这边呢,古城里,有我年迈的母亲。而我,竟然回归到山这边坝子中央东山的一面坡上,韬光养晦地成为500亩果园的耕耘者。如今,我的数万株植株已长大成材,已绿树成荫,已硕果累累,已成为无数鸟雀的生息园地,已成为让我与鸟共翔的精神乐土。”
大山是寂寞的。在这一期间,绍良每天与大山为伴,生活状态是朴质的。他在散文中写道:“编发手机短信是我在山地生活中的一项乐趣,有一则短信似可与陶渊明先生的意趣相承,文字如下:我改变了一片荒凉的山坡,一片荒凉的山坡改变了我;如今的山坡像我满怀绿意,如今的我像山坡样沉默;假如你厌倦了都市的喧嚣,山林鸟雀会告诉你怎样生活。”
我读到过不少山地散文,总觉得与绍良相比,那些文字不过是城里人茶余饭后在山林漫步的浮浅书写。在我周围,很少有像绍良这样身体力行与山林为伴的写作者。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绍良的散文真正称得上是货真价实的山地散文。他是一位名符其实的在场写作者。他的生活之场与写作之场是一体的,那就是他每天与他的黄狗共同守护着的那座山林。
绍良对山林的守护,其实是一种回归——向大自然的回归。他在身体回归山林的同时,心也在回归山林。他这样宣示自己——“在回归的路上,只有一个人,扛着一面田园牧歌式的精神旗帜,孤独而寂寞地行走着,经历着人世的艰辛和苦难,经历着不解和质疑。不用说,这个人,必然是我。”
绍良的故乡巍山是南诏的发祥地。绍良在一篇散文中写道:南诏的首代诏主细奴逻,随父舍龙从今保山一带的哀牢山系迁到巍宝山下的新村耕牧,承蒙老子的化身太上老君垂爱,巧设场面测试之后,遂被点化为蒙舍诏王。由此,便有了254年的南诏国的辉煌历史。他由此而不无深情地说:“巍宝山之所以成为道教名山,我想,定是蒙氏十三代霸主以及绵延兴旺的他们的子孙们,深悟于老子“道可道”的含义,深悟于太上老君知遇之恩的结果。”(《速写道教名山巍宝山》)
也正因为如此,道家思想的影响,在绍良身上是明显的,使他成为迥异于其他作者的一个真正意义的山地作者,他对山林的回归,是对“道”的回归,他对山林的固守,是对“道”的固守。绍良的“道”,是不可道的,正因为“不可道”,所以他才走了一条与其他写作者不同的道路。他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篇大气恢宏的散文。
我在好几篇绍良的散文中读到了道教“道法自然”对他的影响。大山是他的老师,他学习了大山的质朴,他的精神是质朴的,感情是质朴的,文字是质朴的。
是大山给了他这样的文字:“在漆黑的夜晚,当我独自到门外踱步,去数着满天繁星的时候,去猜想对面山坡茂密的森林里,会藏着什么秘密,会有什么故事发生的时候,尽管会有夜鸟诗意的啭鸣,仍感觉不如沼气灯咝咝的声音动听。当然,在皎月如银的夜晚则别有情趣:屋里是银色的灯光,山野里是银色的月光,灯光从竹帘缝里泻了出来,瞬间便融入了柔柔的月光。有趣的是,正当我沉浸其中而忘乎所以的时候,会突然接到来自灯光辉煌的城市里的电话。电话里有问候和祝福,有具体而关切的关于果园建设的询问,自然,也会有调侃和幽默。我喜欢幽默,因此,当那边的幽默说:独居山野,担心会有脂粉狐仙。其实狐仙不错,青色长衫的书生也不错,他们曾经历过苦难和蹉跎,在第二次生命的勃发中,会更显可爱和可亲。”(《享受灯光》)
是大山给了他这样的感悟:“夕阳总是从西山顶上掉了下去,当我被它的色彩所感动的时候,我希望那一瞬间成为永恒,我也永恒为其中的动态的山里汉子的形象:双臂高高的举着,即便无言,也会让相知相融相悦者接收到发自心灵的撼人的呐喊。”(《回头看夕阳》)
这样质朴的语言和感情,没有山地生活的切身体验是写不出来的。它让我再次感到“场”的存在。
绍良曾感叹说:“若能从道教经典中汲取和弘扬文化精髓,以润泽我们日益进步着的社会,做一名俗家弟子,足矣。”绍良的生活实践,证明他确实是一位道行高深的“道”家弟子。只不过他不在“俗家”,而在鸟鸣山幽的大山!相信这样的生活场景、这样的写作现场,将会促使着他写出更多有大山品质的散文作品。